“遵从神圣的誓约，奉持旗者为王。属下，战斗囘法师肖婷，向主上誓言忠诚，以此身此心，行主之意，御主之敌，护主周全，至死不渝。”
口念誓词，自称战斗囘法师的少女抬起头，看向了自己发誓献上忠诚的人物……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兰德艾尔以传统立国，所以王都贝鲁格尔反而没有很多大城市那样繁荣的夜景。这里的夜更宁静更安详。没有照透夜空的灯光，没有喧闹狂欢的人群，只有抬头就能看见的满天繁星，和民家窗口漏出的温柔细语。
在这浓浓的夜色中，少年与少女沉默地对视。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可惜，两人碰撞的视线中并没有任何煽情的成分。
“……等，等一下！你说什么？”
面对突然变得恭敬的少女，贾天一时茫然无措。
自称“肖婷”的少女皱了皱眉，不过看上去对这种状况早有所料。
“主上是创世神静夜神王亲自挑选的持旗者，依照誓约我们七英结社将不遗余力辅佐主上，请接受我等的忠义。”肖婷解释道。
“我说了等一下！”
贾天不由自主地烦躁起来。打从一开始他就没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，只不过是迫于情势才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现在。肖婷明显了解内幕，可她就是不肯详细说明，就好像她所知道的事情是某种常识，而连这些都不知道的贾天反而成了异类一样。
“什么‘持旗者’？你们要辅佐我囘干什么？为什么血腥慈悲要我的命？先解释清楚！”
“我们七英结社愿跟随创世神所选择的王，一起向征服世界的霸业迈进。”肖婷郑重地回答。
“……”
贾天满脸惊恐，哑口无言——肖婷的回答着实把他的胆都快吓裂了，因为贾天很清楚七英结社在史书中是被如何记载的，“征服世界”这种事他们岂止是做得出来，事实上他们真的曾经暗中支配大陆长达百年之久……
然而，就在贾天回过神来打算继续询问的时候，肖婷严肃的表情却一瞬间土崩瓦解了，取而代之的是调皮的笑容。
“……哈哈，对不起，跟你开个玩笑。”
“开玩笑？”贾天眉毛都快立起来了。
“对不起，对不起，因为看见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，所以才跟你玩玩。”肖婷一边忍着笑，一边解释道。
贾天大大地松了口气。看来肖婷刚才的话确是虚言，而他也不必真的被卷入那种麻烦事当中。“王图霸业”几个字听起来虽然很让人兴奋，可事实上能得到好下场的又有几个人呢？贾天自认绝不是能玩好这种“游戏”的聪明人。
“我可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玩。”贾天没好气地嘟囔道。
“我不是道过谦了吗？我刚才还救了你一命呢，你不会这么小气吧？”
面对肖婷的回答，贾天的眉头反而又皱了起来。
“说到刚才的事，你出现的时机也未免太好了吧？而且你自己也承认了，是因为你用魔法掩盖了枪声，才害我被人追杀了那么久！”
“啊……”
肖婷露出了一副“被抓包了”的表情，连忙敷衍道：“这些小事就别在意了。”
“这些‘小’事差点害的我‘小’命不保！”贾天正色说道。
“啧。”肖婷咂了咂嘴，脸色沉了下来，“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没肚量。要不是我暗中保护你，你以为血腥慈悲的刺客枪法会那么差，开那么多枪都打不中？”
一听此言，贾天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——他一直以为，自己能踉踉跄跄地逃脱追杀是因为齐任的枪法不济，其实如果没有肖婷暗中相助，那些射失的子弹每一颗都很可能已经结果了他的性命，思之不寒而栗。
“……是你挡开那些子弹的？”
“啊，你可要好好谢谢我。”肖婷高傲地回答。
“……”
虽然贾天非常不想承认，但看起来肖婷的确是救了他一命。不过说到底，肖婷明明能救贾天却没有第一时间出面，反而一直躲在暗处，任由贾天在一个职业杀手面前挣扎求生，很难排除她其实是以看戏的心情在一边偷笑的可能性；更重要的是，肖婷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消遣贾天——贾天是绝对不肯坦率地向肖婷道谢的。
“既然你说是开玩笑，那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？”贾天强行把话题拉了回来。
“哼。”肖婷耸了耸肩，“要说明清楚也没关系，不过可是很花时间的，你不用回家没关系吗？”
“啊！”
贾天不由惊呼。因为今晚发生的事情太过惊心动魄，他居然一反常态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……
“血腥慈悲不择手段，他们今晚没杀死我，说不定会对我的家人下手！”
然而，面对贾天的忧虑，肖婷却显得漫不经心。
“不用那么担心，我也不是一个人来的。有一队‘六芒星’的战斗囘法师一直在保护你的家人。”
“……一直？”
“今年年初我们得到消息，说血腥慈悲已经渐渐失去耐心，可能会直接派刺客除掉你。”肖婷解释道，“从那时候开始，我们就已经暗中部署了保护措施。你，还有你身边的人都有战斗囘法师24小时跟随保护。”
年初开始，也就是说已经过了将近一年了！贾天不由得对自己感到一阵失望——明明一直有人在跟踪监视自己，他居然过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发现。
不过这样一来可以稍微安心一点了。毕竟，今晚齐任刺杀贾天的行动刚刚失败，血腥慈悲应该还不会这么快就有大的举动。如果还是齐任那样的刺客，躲在暗处监视的战斗囘法师应该能够应付。
“这还真是让人安心啊。不过天不早了，我还是快点回去吧。”贾天假装平静地说道，还不忘露出一抹微笑，“要是我太晚回去可要挨骂了。”
“既然主上这么说，就请让属下护送吧。”肖婷恭敬地回答。
“是啊，我还得再借用一下你的这根棍子。”
说完，贾天便拄着肖婷的法杖向家的方向走去。虽然能够冷静分析，而且嘴上也说着“安心”，可是贾天的脚步却显得异常匆忙，让人不禁担心他那只已经有些肿起来的右脚。
不知道肖婷有没有看穿贾天勉强装出的从容，但她一句话也没有多说，一直顺从地跟在贾天的身后。
……
急匆匆地走完了熟悉的回家路，贾天终于能够远远地看见自家的阳台了。借着从窗户里漏出的灯光，贾天发现有个人正坐在那儿看书。
“岚姐！”贾天隔着很远就大叫了起来。
贾岚扭过头，勉强分辨出不远处走过来的黑影正是自己的弟弟。
“小天你又回来这么晚。”
贾岚的话听起来像责备，不过她的语气却显得很平淡，似乎其实并没有把弟弟的晚归当回事。
远远看去，贾岚的眼睛微微发出淡绿色的光芒，不明所以的人或许会错当成漂浮在夜空中的两点鬼火——阳台上的光线非常暗，根本不是能读书的环境，贾岚应该是对自己的眼睛使用了某种能够夜视的魔法。
“……”贾岚的眼睛突然眯缝起来，“小天，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？”
“啊。”
贾天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法杖，略感窘迫。其实他本来是不打算把遇险的事告诉家人的，免得让他们担心。可是这样一来，肖婷的身份就变得有点难以解释了。
情不自禁地，贾天回头看向了肖婷的方向……
“欸？”
不知何时，原本紧紧跟在贾天身后的肖婷已经不见了踪影，只剩下夜色中空荡荡的街道。
“怎么了？”见贾天神情有些奇怪，贾岚又追问道。
“啊，没什么。”贾天故作轻松地回答，“刚才跟朋友打篮球的时候脚受了点伤，正好在垃囘圾桶边捡到根棍子，就拿来当拐杖了。”
“随随便便捡垃囘圾回来……”贾岚皱起了眉头，“别带进家里来啊！”
“好，好吧。”
贾天不由苦笑。虽然不让家人担心的目的达到了，可不知怎的却有了点凄凉的感觉。
“我接你上来，把棍子扔了吧。”
贾岚一边吩咐贾天，一边向阳台外伸出了手。就在这时……
“啊……笔记本！”
贾天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，叹了口气。因为屡遭变故，他到底还是把最初回学校去的目的给忘了。
贾天抬头问贾岚：“珉茜在我们家吗？”
“珉茜吃完饭就回去了，怎么了？”
“我的笔记本忘在学校了，今天的作业要用。我去找珉茜借一下吧。”
………………
…………
……
就在贾天和肖婷争论的同时，在王都的另一侧，一名年轻女性正在海堤上等待着自己的同伴。她穿着纯白的无袖连衣裙，即使在黑夜中也打着一把不合时宜的白色洋伞——正是贾天傍晚时遇见的那个红发女子。
海堤远离城市的中心，夜在这里更显寂寥。清冷的风从城区吹向深邃的大海，搅动着女子素色的裙摆。昏暗的路灯下，连绵不绝的海浪拍向乱石堆砌的防波堤，下一秒又变成了乳白色的碎末飞散在夜空里。
“久等了。”
毫无预兆地，齐任的身影出现在了白衣女子的身后，就仿佛游魂从晚间稀薄的雾气中突然冒出来一般。
白衣女子转过身，用调笑的眼神看向了齐任，那神情就仿佛是在说“你也有不守时的时候”。
“想说什么就说吧。”齐任没好气地说道。
白衣女子笑了笑，回答：“你的潜行技术还是这么高超呢！能靠这么近都不被我察觉的人可没几个。”
“这是在自夸吗？”
“就算是吧。”
这时，白衣女子视线不知不觉间落在了齐任的右臂上。
“你受伤了？”
“右手肘断了，一个月内大概不可能恢复到最佳状态。”
“好像很痛啊。”
“的确很痛。”
齐任回答白衣女子的问题时毫不隐瞒。不过闲话说得有点多了，这并不是齐任的风格，所以他立刻便进入了正题。
“行动失败，我的身份也暴露了，判断已不可能继续潜伏。”齐任对自己的接头人报告今晚任务的结果，“结社的魔法师追了我一阵，暂时算是摆脱了，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。我决定执行备用计划——清空一号安全屋之后转移到二号安全屋，在进一步的命令到达之前，保持距离对目标进行监视。”
“哈，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失败。太大意了吗？”
“我的确有些大意，不该现身和贾天正面交手的。”齐任冷静地回答，“贾天的身手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得多，而且中途还有战斗囘法师插手，我没有机会得手。”
“……”
白衣女子饶有兴味地注视着齐任的眼睛，令齐任不禁感到一阵毛囘骨囘悚囘然。
“有什么话就说。”齐任粗暴地打断了白衣女子的注视。
“你是真的大意了，还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掉目标？”
听见白衣女子的诘问，齐任不由紧张地咬了咬嘴唇。
——拒绝完成接受的任务将被视为背叛！
“你想指控我背叛组织吗？”齐任反问道。
每一个血腥慈悲的“处刑者”——就像齐任这样亲手执行刺杀的成员——都结束过数量不少的生命。每一个目标都被认定为有抹杀的必要，但并不意味着他们都罪有应得，像贾天这样仅仅因为其存在将引发不良后果的情况也并不少见。
杀戮无辜是最极端的罪恶，即使是血腥慈悲也并不否认。处刑者的罪不会被宽恕，只不过当他们还追随“静夜神王”的时候，对他们的惩罚被暂缓执行而已。一旦脱离组织，这些罪恶将被一起清算，也就是说曾经的处刑者自己会成为血腥慈悲新的目标。
事实上，只有一位处刑者在脱离血腥慈悲后没有遭到追杀。这位代号为“巧匠”的处刑者致力于武器装备的开发，一次也没有亲自执行过暗杀任务。在第三次魔法圣囘战结束后，血腥慈悲的成员遭到银秤骑士团的追捕，大量的处刑者和当时的“导师”相继去世，组织几乎崩溃，巧匠趁机和十二工房达成协议脱离了血腥慈悲。此后，重建的血腥慈悲根据残留的记录，将巧匠排除在了肃囘清名单之外。
当然，齐任很清楚地知道，他自己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，根本没有权利获得如此的优待。
“不知道，我又不擅长考虑事情。”
出乎齐任的预料，白衣女子回答时的口气意外的轻描淡写，似乎她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背后有那么凶险的深意。
“我只是很难相信，处刑者第十三位‘幽灵’会输给一个普通的小鬼。”
“‘战狼’。”既然对方提到了自己的代号，齐任也索性就用代号称呼对方，“你既然知道我的代号，那应该也很清楚战斗不是我的专长吧？”
被称为“战狼”的女子歪着头想了想，天真地笑了起来：“也对，你的确不怎么能打呢。”
齐任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，同时深深地感谢战狼的单纯——又或者说是“愚蠢”。
“新的命令来了的话，到二号安全屋找我。”
说完，齐任转身打算离开，可是他的双脚还来不及移动，就已经被战狼叫住了。
“新的命令已经来了。”
“啊？”齐任惊讶地转过脸，“什么时候？”
“我来王都的时候就已经带着命令了。”
听见战狼的回答，齐任的脸色沉了下来。
“……这是说，一开始就没指望我能成功吗？”
“谁知道呢。”战狼依然一脸无辜的样子。
无可奈何，齐任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问道：“命令是什么？”
“‘剩下的事全部交给战狼。’”
齐任不由瞪大了眼睛：“就这样？”
“就这样。”
看着背脊被冷汗浸囘湿的齐任，如花的少女露出了甜美的微笑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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